汉服热调查：中华传统文化的回声（行业管窥）

近几年汉服热逐渐“出圈”了。以演出服装生意闻名的山东省菏泽市曹县，虽然受疫情影响演出服装生意遭重创，但疫情下当地转型做汉服生产+电商营销，很快成为闻名海内外的汉服生产基地，汉服销售额占全国同类市场的三分之一。汉服热其中有什么来由？近日，《中国贸易报》记者采访了服装行业专家、汉服消费者和汉服企业，了解其中情况，并汇集了很多助力该行业向上提升、向海外发展的宝贵意见。

何为汉服

市面上的汉服种类较多，其样式所依据的参照物或典籍各有不同。例如仿明朝锦衣卫的飞鱼服，以及介于正式汉服与“奇装异服”之间的改良汉服。同时，汉服爱好者之间亦会对不同类型的汉服展开争论，认为有些汉服不够“纯粹”等。汉服品牌栖凤阁方面解释说，汉服圈有“秀女派”还有“考据派”。“考据派”会根据出土文物和相关典籍记载来决定一件汉服怎样设计制作，搭配哪些配饰。

西安工程大学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张彬介绍，汉服不仅仅是指汉代的服饰，而是指整个汉民族的传统服饰。他从色彩文化、款式文化和结构文化三个角度解释了汉服的概念。

在色彩文化方面，张彬介绍说，从感性直观的视角捕捉色彩是中华民族独特的色彩观念，这些色彩观念最早被中国古人用到服饰文化中。中华民族讲究“天人合一”，服装色彩是在“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实践中产生的。“文质彬彬”是儒家对服饰审美礼仪的要求。

在款式文化方面，张彬认为，在中国传统汉服款式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即是“交领右衽式”。“交领”即是衣领与衣襟相交，上下叠压于胸前，左片衣襟在上，右片衣襟在下，用带在右侧腋下系结。此外，由于民族之间文化交流的加深，服饰款式经年中发生很大变化。中国传统汉服中圆领“侧开叉式”即是来源于北方游牧民族。唐代以降，“圆领侧开叉式”汉服进入官僚体系，成为官僚体系中不可或缺的服饰。“直领对襟式”汉服在宋代女子服饰中应用广泛，如褙子。

在结构文化方面，张彬介绍说，与西方的三维立体剪裁结构方式不同，中国传统汉服采用平面剪裁的方式。平面剪裁的优势在于布幅之间无褶皱，能形成人与服装之间的合理空间，展现出服装的飘逸、灵动之感。这进一步体现出中国传统汉服宽博大气、含蓄之美。此外，平面剪裁还能够节省布料，最大限度地减少浪费。汉服在裁剪制作中严守“上衣下裳”的原则，其中深衣在裁剪时本可以上下通裁，但为了不违背该原则，采用不通缝、不通幅的制作原则，上下分裁，然后再合缝。

为何喜爱汉服

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势头下，近些年来，汉服产业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为我国服装行业的发展带来了新机遇及不可估量的经济效益。

“90后”消费者小王告诉记者，她买汉服的原因是汉服设计比较漂亮，不像时装对身材要求比较高，汉服对身材要求较低，包容性强；年轻一辈更热爱传统文化，喜欢汉服自带的古典气息；女生爱美，有仙女梦，如今正好有了漂亮的汉服，心理上得到满足；当穿汉服的人变多后，更多的人会受到影响也去买一两套。

作为资深汉服爱好者，栖凤阁负责人经历过当年很少有人穿汉服、很少有人在意汉服的阶段。他告诉记者，汉服热与民族复兴大背景有关，是国人文化自信的体现，现在的大学生更加推崇、热爱中华传统文化，海外的留学生对汉服的接受度也较高。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汉服商家为了扩大市场，重视客户的全方位体验，不仅销售汉服，出租汉服，他们搭建的古典场景，提供的化妆造型服务、摄影服务，也是汉服热的助推因素。以北京一家“网红”汉服体验店为例，店里既有汉服销售区，还有古装布景区和古装摄影区，让消费者沉浸其中。

受众对汉服的热爱与目前销售的汉服在品质上的差距问题也引起了记者的注意。从北京市两家知名汉服店情况来看，店里的很多汉服用材一般，做工也不十分精细。汉服消费者小王也有同感，“有些汉服质量一般。当然也有质量好的汉服，但价格很贵，一套价格一两万元。这类高价汉服一般是定制的，量好尺寸后等一段时间才能取衣服，线下店铺一般看不到。”

对此，西安工程大学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服装工程系教授刘静伟认为，汉服制作应细化产品标准。汉服制作质量分两个方面，一是服装产品质量，包括材质、缝制工艺、颜色稳定性等；二是审美与文化质量，包括美感的类别（时代审美），材料、款型等文化背景等。张彬也认为，汉服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其设计制作质量和相关标准有待完善提高，“首先应从真正理解汉服文化入手，关注汉服背后的文化，从物质上升到精神层面，最后再回到汉服的设计制作上。”

武汉纺织大学服装学院讲师张梦云留意到，目前市售汉服主要有两类，一类是制作精良，大量运用手工工艺，汉服形制准确，能够反映乃至复原对应时期的文化艺术特点；另外一类是形似但忽略文化艺术特点，存在形制错误、工艺粗糙等问题。“出现这些问题也与当前的主要消费群体有一定关系。‘00后’是汉服主要消费群体，他们对汉服的文化艺术价值了解不深入，更多追求‘好看’，存在一定的盲目消费情况。部分商家不太关注汉服内涵的表达，因此有必要完善汉服的制作质量要求和相关标准进。”

据了解，汉服品牌栖凤阁曾和东华大学一起制定一些行业标准。

汉服如何融入现代，走向海外

记者留意到，在景点穿汉服拍照是汉服爱好者较常见的做法。至于在景点之外的场合，一些汉服爱好者担心惹人非议而不穿汉服。可见让汉服融入现代穿着和生活中，并不容易。

栖凤阁负责人说：“对汉服的穿着不能只是停留在景点拍照层面，可以多在婚礼、成人礼等场合穿着汉服展示我国传统文化。我曾去海外孔子学院做过礼仪方面的培训，深知衣服是外在的，弘扬背后的礼仪文化更重要。”记者了解到，在河北一些地方，为即将升入大学的高中毕业生举办成人礼时，确实有学生穿着汉服登场。

张彬坦言，为了适应现代生活的需要，汉服也应该在不违背传统的同时做适当的创新，不断融入到现代人的日常穿着中。具体来说：一是如果能把中国传统汉服色彩文化中的“崇红 、尚黄”等观念应用到设计中，可以解决色彩单调的弊病；二是除了保持服饰的“开领对襟式”之外，也可同时融入 “交领右衽式”“圆领侧开叉式”“直领对襟式”等款式，使现代汉服设计的风格款式更加多样化；三是在立体剪裁的基础上，可以借鉴平面剪裁方法所带来的优势，注重“上衣下裳”“深衣制”“襦裙制”等多种结构形式。

“我觉得汉服的形态、版型应该保留传统汉服的特点，这是基于一定的历史、文化、艺术、生活背景自然形成的，应该得到传承。现代汉服设计可以从花型、纹样、色彩和细节上融入现代的设计元素，做到传统与现代的结合。”张梦云认为，“00后”一代的部分群体对于汉服及相关文化有一定的热爱，可以有针对性地开展汉服文化相关的主题活动，扩大汉服的影响力，一些传统历史文化景点可以结合景点文化开展有趣的文化科普，增强游客对汉服文化艺术价值的认同感，进而使汉服更多地融入日常穿着中。

刘静伟则认为，我国历史悠久，不同时期产生了不同的审美诉求，汉服要显现具体的美感，美感是可以穿越时空的。

成为新国货的汉服，不仅在国内火，在海外也受到欢迎：汉服品牌十三余出海成绩显著；汉服淘宝店“逍遥斋汉服”卖到了超过10个国家和地区；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区孙村镇年产汉服数万件，其中半数销往国外。

刘静伟分析说，“服装是作为文化的载体向外交流的，所以推广汉服不是卖几件服装的问题，是中国文化如何被世界认可并欣赏的问题。”

张彬认为，汉服拓展海外市场有几点技巧：一是汉服的传承与创新设计。在现代汉服设计中，挖掘中国传统汉服背后的文化价值至关重要。要把传承传统汉服文化、应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汉服元素创新三者紧密结合，让现代汉服设计成为既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又发扬中国传统汉服文化的重要途径。二是符合海外市场中人们追求的汉服时尚。此种技巧与明清时期中国陶瓷对外出口理论相似。在当时为了符合海外市场的需要，中国外销陶瓷上出现的纹样已经不仅仅有中国元素，外国元素应用在陶瓷上也是普遍的做法，外销海外市场的汉服设计也应是如此。在汉服设计的过程中，融入西方的立体剪裁、色彩喜好等，会更加符合海外民众在穿着方面的要求。

张梦云告诉记者，“我在国外留学时看到，外国人喜欢的不光是汉服的形式，同时也热爱传承几千年的东方文化，正是基于这一点，中国的汉服出口不光是商品的出口，同时也是文化艺术的出口，是我们向西方传播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重要途径和方式，所以更应该在这一过程中体现中国文化的价值和中国制造的品质。”她还建议，相关机构可以考虑加强对汉服设计及制作相关人才的培养，如服装设计类专业通过设置相关课程或实践环节，设计（师）协会、时装周等机构通过增加汉服的专场时装秀等方式扩大汉服的影响力，提升汉服的总体品质。

（实习生王紫烨对本文也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