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进水的感觉真好

    ■康庄

    第一次对水产生敬畏是二十几岁时一次夜游。连续几场暴雨过后，天气格外清爽。泰山道中秋风飒飒，头顶一轮明月，脚下乱石溪流，雨后山涧藏在树丛和岩石深处的谷底，奔雷般轰鸣，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猛抬头，扇子崖周围的千仞绝壁之上，银河倒挂，白练飞舞，矫若游龙，势若虹电，在黝黑的山崖衬托下霓光四射，白亮耀眼。那种万簌合鸣、荡涤天地、夺魂摄魄的震撼，难以言表。。使我对水的痴迷终生不渝。

    据说孔子也是个“水痴”，有一天他老人家正登山临水，子贡问他：“君子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君子比德焉。”接着他说：水普遍而无私地给予万物，“似德”；所到之处就有生命成长，“似仁”；它向下流去，曲折而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其万折必东，似意。”孔子不愧是大圣人，一张嘴，把水人格化了，而且上升到美学、哲学的理论高度。在他眼里，君子必备的仁、义、智、勇，所有美德，水都齐了。另一位大“水痴”是俄国的车尔尼雪夫斯基，他说“水，由于它的形状而显出美。辽阔的、一如平镜的、宁静的水在我们心里产生宏伟的印象，奔腾的瀑布，他的气势是令人震惊的，他的奇怪突出的形象也是令人神往的。水，还有于它的灿烂的透明，它的淡青色的光辉而令人迷恋；水把周围的一切如画的反映出来，把这一切屈曲地摇曳着……

    水的美在于它晶莹明澈、素淡清辉的品质，在于它给万物带来生机的灵秀之气，在于它变幻莫测难以捉摸的运动形态。水有形又无形，随处变态，难以尽名，山势地貌诸多因素造就了它令观者洞骇，心荡目摇的不同形态。自古以来画家诗人对水的礼赞搜尽了所有词汇和语言，终究无法穷尽水之神奇。古代山水画家认为，水性至柔，却有着排山穿石、力破千岩万壑的刚性。故在山水画论中有“石为山之骨，水为石之骨”的说法。就泉瀑画法而言，古人还总结出叠、隐、掛、平、细、露，诸多技巧。宋代刘、李、马、夏，元代黄公望、黄鹤山樵都是画水高手。可惜以水为主题的作品今天难得一见了。

    二十多年前，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过我写的一本小册子《水的画法》、或许里面谈画水的技法问题还很浮浅。近年来走的地方多起来，每临大水，每临千古涌流的生命之源，仍难抑长吼一声的冲动和解衣磅礴的激情。脑子进水的感觉真的很好，总想把洗耳、洗心、洗魂的心境在创作过程中淋漓尽致地释放。这需要不断否定自己一些固有的成法，寻找到一个全新的突破口。我不知是否找到了，但在努力去做。这本画册中大部分作品是今春以来玩命画的，作为对水的画法一种新的探索，是一阶段性小结。濯足万古流，涉水溯源去，希望明年此时我又能画出几张，哪怕一张也行，自己满意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