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业日子难熬 跑路风波及实体企业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高洪艳

    编者按：唐山保强钢铁有限公司老板陈志强的跑路，在钢铁工业重镇唐山引起了一场“地震”。而这场“地震”的余波，正通过唐山钢铁业界企业间的连环借贷链条不断传导蔓延。

    近两年，国内钢铁业接近全线亏损，部分钢企挣扎在生死边缘。现在，跑路现象已从钢贸圈传导到钢铁生产企业，中国钢铁行业正在经历最困难的一段时期：早已填满未来增长空间的行业高产能、压力日重的负债和融资成本、低迷不振的市场需求……多重不利因素下，钢铁业界期盼却又畏惧的调整，或将以付出残酷代价的方式，拉开淘汰博弈的序幕。

    两个月前，身为唐山市丰润区保强钢铁有限公司董事长、新疆冀丰钢铁有限公司董事长的陈志强刚刚获得了“中国诚信民营企业家”和“中国优秀民营企业家”的荣誉称号。两个月后，他却陷入携款潜逃的跑路疑云。8月6日，“一家生产型钢铁企业资金链断裂，老板已失踪”的消息被传得满城风雨，经数位相关债权人确认，涉事者正是陈志强。

    钢铁工业重镇唐山遭遇了一场行业“地震”。

    8月13日，唐山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对外公布，跑路至菲律宾的陈志强已被菲律宾警方抓获，并将押送回国，因该案涉及集资人员众多，不排除被定性为非法集资或集资诈骗犯罪的可能。

    目前，陈志强“民间集资3亿元，银行欠债8亿元”的消息尚未经证实，却已从唐山钢铁圈不胫而走。而据记者了解，仅唐山地区，经陈志强及保强钢铁向外直接借款、以及多级借贷的关联人数已经多达1000人。

    深圳金源律师事务所律师徐特力告诉记者：“老板跑路已经不算新闻，令业内颇为唏嘘的则是，在现有公开的消息层面上，这是跑路风波首次从此前的钢贸圈，转移至实体钢铁生产企业，从钢贸商转移到企业家。中国钢铁行业正在经历最困难的一段时期。”

    徐特力所说的“最困难”，被钢铁行业人士解读为：早已填满未来增长空间的行业高产能、压力日重的负债和融资成本、低迷不振的市场需求，以及对未来前景的恐慌预期。

    借债心慌慌

    将近60岁的韩师傅本来心脏就不好，最近更是总“心慌”，带着些许不甘心，他告诉记者：“卖了20多年钢材，就没赔得这样惨过。”韩师傅和当年从物资供应局一起“下海”的同事朱先生和郭先生在河北省衡水市经营钢材生意，这个“铁三角”在当地小有名气，省内外很多产钢大户都是通过这三人将产品输往衡水市，衡水的很多用钢企业也经常找这三人提货。但是，今年年初，“铁三角”解体了。

    韩师傅告诉记者，去年上半年，他们三人挣了些钱，但是去年6月份至9月份，生意明显不好了，钢材价格急转直下，很多存钢压在货场卖不出去。“去年年底一结算，我们仨傻眼了，亏了50多万元。”韩师傅说，“大家都看出形势不好了，所以把账一分，老朱和老郭就‘告老还乡’了。我不服气，说一个人再折腾几年，没想到，还是栽到这波行情上了。”

    据韩师傅介绍，从今年年初到现在，他个人往生意里投进了300多万元，忙活了七八个月，总算看到了销售利润3.5万元。“可十七八万元的利息还不知道能不能筹到呢。”韩师傅告诉记者，钱是从信得过他、他也信得过的朋友那里借来的，月息1%至2%。

    “因为是在‘信得过’的圈子里筹的钱，利息算是低的了，否则，5%的月息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据记者了解，目前银行贷款6个月以内的年利率也仅为5.6%。为什么不去银行借款呢？韩师傅解释说，银行对给他们这种贸易商发放贷款设定了诸多限制。“申请抵押贷款算最简单的了，但是，住宅房屋无法抵押，只能用存款或者商业店铺做抵押。而且，在给商业店铺做资产评估的时候，银行根本不会给出很高的评估价值，授信根本无法满足我的投资需求。”他说。

    所以，借了利息不算高的“高利贷”的韩师傅正在盘算着年底还利息的事情。“如果实在无法偿还，就只能拿一套房子抵债了。”他说。

    卖钢没人气儿

    好搭档朱先生与郭先生“金盆洗手”，并没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韩师傅继续做钢材生意的心气儿。不过，对于很多钢铁企业来说，贸易商散伙可是一大忌讳。

    中钢集团邢台机械轧辊有限公司销售部负责人王强解释说：“少了钢贸商这些钢铁市场上的活跃分子，行业氛围会一下子冷清很多。这个市场，也需要‘人气儿’。”

    不过，记者从位于北京市海淀区安宁庄路附近的钢材交易市场了解到，原本热闹的市场不似往昔，货场空地杂草丛生，很少有人走过的样子。而货场周围一些贸易公司的招牌早已破败，有的甚至在门上直接挂上了写有“转租”、“招租”字样的牌子。

    记者按照某块牌子上留的联系电话打过去，商家很直接地告诉记者：“生意做不下去啦，关门啦。”该商家表示，今年春节过后，钢材价格便一路下滑，平均每吨下滑了三四百元。

    王强告诉记者，以螺纹钢为例，目前螺纹钢市场现货价格为3600元/吨至3700元/吨，大部分钢厂的报价均在每吨3800元以上，产销市场形成了价格倒挂。

    “钢铁贸易商为了消化场内库存不得不赔钱销售。但即便这样，也还是提振不了市场需求。钢材贸易的传统模式就是‘低进高出’，现在需求量骤减，贸易商只能停止入货，时间久了，只好散伙或关门大吉了。”韩师傅也表示，“以前有客户找我买钢材都是四五根地买，但现在都是一两根试探着买，一是因为钢价处于下行周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降价了，谁都不会多买钢材存着用；二也是因为对方实在没有那么大的用钢需求。”

    天津四方君汇律师事务所律师康顺法告诉记者，和中国很多行业一样，前几年的钢铁业呈巨幅增长，钢铁产量5年内增加了63%。但是，这样的放量增长并不是市场作用的结果，而是因为国内大力发展房地产和修建高速铁路等原因。现在国家实施严格的房地产调控政策，铁路、公路建设也在放慢速度，所以，今年上半年，这些下游行业用钢需求明显放缓。

    炼钢难减产

    然而，需求不旺、价格持续低迷的疲软钢市并没有浇灭钢企的炼钢热情，今年上半年，国内的粗钢产量仍是不降反增。根据中钢协的最新统计数据，今年上半年，全国粗钢产量同比增长1.8%，同期，会员企业粗钢产量同比下降0.1%，但非会员企业产量却大幅增长了12.9%。

    国家统计局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7月份，国内粗钢产量环比增长2.5%，至6169万吨。“这一数据并未显现7月开始的钢企检修减产效果。”王强指出。

    同样，持续亏损的局面和持续攀升的库存也并没能促使钢铁企业减产。钢联资讯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7月中旬，全国76家重点钢铁企业钢材库存1245万吨，直逼今年2月中旬创出的历史最高库存1246万吨。业内人士曾形象地说，国内钢铁库存量可以建371个鸟巢，111座央视大楼。如果算上目前2亿吨富余的钢铁产能，还可以将国家目前的高速铁路线重新建40次。

    不过，王强解释说，由于炼钢所用的高炉要持续保持在3000度以上，如果熄灭高炉，炉中的耐火材料将全部报废，所以炼钢高炉要始终保持生产，从而也导致钢材库存逐步升高。

    康顺法提示说，只有钢企一直维持生产，才能顺利得到银行贷款，而且钢铁行业竞争激烈，为了保住市场份额，钢厂也是宁愿降价、亏损，也不愿意减产。“当然，也不排除目前的钢铁价格尚未跌破一些钢企的边际成本线，很多大中型钢企仍然有微利可图，所以更不会停工。”康顺法补充说。

    值得注意的是，7月9日，工信部公布了2012年19个行业淘汰落后产能的名单，钢铁业名列其中，但淘汰落后产能的同时新增的产能却在继续扩大，出现了产能越淘汰越多的怪现象。

    对此，正略钧策管理咨询合伙人、副总裁包仲南解释说，目前，国家对钢铁行业淘汰落后产能主要是以高炉容积为标准，最初规定要淘汰300立方米以下的高炉，之后标准又提高到400立方米。很多企业由于担心未来淘汰落后的标准再度提高，淘汰小高炉后，往往也会上尽可能大容积的高炉，这样也导致“减量置换”变为了“增量置换”，反而造成了产能越淘汰越多的实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