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不如人不能不是人”

    ■毛国兵  潘菁

    “文化兴国、民族复兴”，作为文化工作者更是责无旁贷。近日，本刊专访陕西省文联原副主席胡树群时，他颇有深度地畅谈了他本人对书法与书品的见地。

    说到书法，胡树群感觉应该有三个层次：一是做人，二是作文，三是作书。胡树群关于做人、作文、作书的阐述很精辟：

    先说说做人

    再大的腕，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艺术家。“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综合”，作为一个人，必须遵守人类的游戏规则。而这个游戏规则，有两个层面，一是道德的，二是法律的。道德是自我制约，如果你管不了你的心，就让法律来管你的手脚，以防止对他人和社会造成危害。社会往往对艺术家过于宽容，好像一切问题都不算问题。错！艺术家在人民心中是艺术的化身，道德的化身。宁可不如人，不能不是人！这就是我的处世哲学。我官没人大，钱没人多，名气没人大，但在人格上，我与任何人是平等的。再大的官，人格不行，我不屑一顾。而普通的工人、农民，人家淳朴、真诚，我仍然高看。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怕过人，也没求过人，不行就走人。因为我觉得，文人一无权，二无钱，惟有脖子上的一根犟筋！文人一旦没骨气，不是无赖文人，就是无耻文人！

    我画竹子，把竹子的精神提炼了两句话“节挺脊梁写骨气，叶飞匕刀对邪恶”。梅半世，竹一生。画竹，为什么这么难？因为它太简单。只有节和叶两个元素符号，好像电脑语言0和1一样。但要编成软件就比较复杂。要把竹子的节和叶两个元素组成一幅画，过程比较复杂。过去文人讲高风亮节、虚怀若谷，竹节像人的脊椎骨摞起来一样。每片叶都像一把匕首，刺向邪恶。这是我对竹子的读解，也是我的人生观。所以我一直讲，书画家要先做人，做一个合格的公民。再像毛主席说的，做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高尚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

    再说作文

    文是书的灵魂。没有文学思想的书法家，只能是个写字匠。书以文载道。文人书法家这个概念原来没有，是近年来才出现的。古代人字写得不好，卷子没人看，文章做不好，就进不了仕，进不了仕，就当不了官。所以古代七品以上的官员，既是官吏，又是文学家、书法家。吏、文、书，三位一体，不存在文人书法。现在提出这个概念，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们一些书法家文化的缺失，给了文人进入书法领域一个理由；二是字画市场的火爆，使文人清楚地看到拿毛笔写字比拿钢笔写字来钱快。利益的驱动是永恒的，我们不能回避这个事。我欢迎文人进入书法领域，这对书法文化的缺失是一个补益，给书法家学习文化一个启示，我们应该欢迎。不光欢迎文人，我们欢迎所有人从事书法艺术，这绝对是一件好事，对社会有益无害。书法家应向文人学习文化，这是书法家明智的选择。

    文化在书法中的体现不只是唐诗宋词元曲。当然这是几千年来的精华，百读不厌。但根据不同场合，不同需要，还应该写一些适时适地适人的文字。比如：日本东京纺织公司集团董事长来访时，让我给他们的公司写一幅字，这家公司是世界十大财团之一，纺织业世界排行第四位。据此我让他们在地上铺了八张纸，写了八个字“经天纬地纺云织霞”。纺织事业是经纬事业，经的是天，纬的是地，说纺织事业的宏伟；纺的是一天白云，织的是万道霞光，这是说纺织事业的辉煌，董事长非常高兴。内容贴切即可引起观赏者的共鸣，也就强化了字的艺术效果。

    对书法来说，文学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在兰亭参观时，纪念馆馆长让我题字，我把当时的感受写了四句话“茂林修竹聚清高，曲水流觞对华章。雅士不知今何在，惟有白鹅朝天歌。”到过黄河壶口瀑布，梁凤民让我题字，我把自己对壶口瀑布四季景色的感受写了四句话“春风舞轻纱，秋来看黄花，夏夜听惊雷，冬凝灯台蜡”。我每年都给自己写一幅春联，去年是“狗吠丰年收成不多够吃猪哼新岁前程未卜随缘”；前年的春联是“鸡刨三顿食猴翻一笼书”，因为我夫人属鸡，我属猴。

    艺术家不光要找到自己的笔墨语言，还要找到自己的思想表达方式——文学语言。书法语言要与时俱进，不要老说古人的话，也要说自己的话，说当代的新话。

    说作书，也就是写字

    什么是书法？书法是生命力的图式，是书法家思想感情的轨迹，也是书法家灵魂的心电图。中国书法艺术不能重复，那是因为心理情感不可能凝结在某一种状态，它是一个动态，一直处在变动过程中。那么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书法家？我认为有三个要素。第一是个人的悟性，这决定能不能的问题。第二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积淀，这是决定书法品位的东西。第三才是笔墨功夫。临帖、面壁、坐冷板凳是一条捷径。

    衡量一个艺术品的质量，我也有三个标准：一是思想文化含量，即艺术品中有多少值得琢磨的东西。二是技术含量，即技法上的高难度。就拿骑自行车来说，骑自行车带两个人不是艺术，但能带15个人，那就是艺术。三是情感含量。在前两个条件具备的基础上，感情投入越多，作品质量就越高。

    书法家成功之路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废万张纸。关于写字，我认为，字的点画要占对位置，占够位置，这样字才能立得住。要做到“点如陨石落地”，“撇如匕刀横空”，要掌握中锋用笔，让字“挺起脊梁”，变得精神起来。其实这关键在人，人没骨气，字难精神。

    要说书法与生活的关系，我是把一切都当书法看的。比如从NBA篮球赛上三步上篮的动作中，我悟到了书法线条的一波三折之力度美与形式美；我也从太极拳的招式中寻找艺术的内功。

    传统与创新是什么关系呢？传统是典范，是规矩，是法度，是经验，是经，是道，是规律，是榜样，是书法道路上的里程碑。传统是昨天的创新。今天的创新如果能被后人认可，就会成为明天的传统。书法就在这样的否定之否定中创新。要在浩如烟海的传统中求得创新，就要研究现代人的审美意识，创造新语汇、新形式。一次做评委，一位参赛者用嘴咬着笔写字，我并没有在评委表上打分，而是写下了六个字：“不容易，不可以”。因为他不是残疾人，所以不是创新，而是歪门邪道。

    文学的支持也影射出一个书画者的文化底蕴和素养

    胡树群认为，一个书法家的文化底蕴就好像一幅作品的灵魂。文化积淀能增强书法作品的思想文化含量，这是决定书法品位的因素。继承文化传统决不是回归昨天、重复历史、克隆碑帖，而是为了从历史的制高点上起步，探索书法艺术发展的规律，在此基础上否定昨天，开创明天。这个否定是扬弃，是创新，是发展。离经叛道的正确途径是在充分熟悉传统之后的蹊径独辟，而不是目无传统的想入非非。

    书法体现出书品，书品尽显出人品，拥有一颗默默无闻的平常心，练就孜孜不倦的持久性，今朝对艺术的痴迷，他日艺术终将执着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