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的“清明上河图”

    ■康庄

    从云烟飘渺的仙境黄山下来，我们驱车来到新安江上游有宋城之誉的屯溪。一种重返人间，回归尘俗的感觉，使我油然想起郁达夫“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的诗句。然而，眼前没有什么恼人断肠的春色，恰值飒飒金风送爽，习习清凉爽指时节，山村野趣、江南水色、古城街巷，在艳秋的渲染中，另有一番醉人的风情。这个历史上的徽州重镇，曾经是三国孙权屯兵之地。一方山水做为天赐屏障和渠道，外阻刀兵，内蓄文明之发展，自南宋以来，便成为徽州文化的发祥地。历史上新安画派的崛起，新安医学的远播，徽派建筑和雕刻的辉煌精湛。还有源于明代的徽地雅调，轰动京师的四大徽班，以及“十家之村，不废诵读”，“以文会友，治学论道”的昌盛学风，都令我对这块积淀丰厚润泽的土地，倍感崇仰和亲切。但真正让我感动的还是在屯溪老街漫步。立足镇海桥头眺望，江上舟船如梭，岸畔绿树掩映。在古绢色的朦胧中，隐现出马头墙、风火墙，错落迭起，翘首欲飞轮廓。屯溪老街依岸傍水延伸远去，沿江商号汇聚，鳞次栉比，招牌林立，店旗迎风。各式牌匾、彩灯、俯仰悬挂，组成一道绵延两公里的彩色长廊。无怪乎有人将此古色古香的繁华旧都气象称之谓：宋人张择端笔下。

    转过桥头向右，迎面就是嵌着“老街”横额的彩绘牌坊。从这儿踏上洁净平整的青石板路，我想我们已是清明上河图的画中人了。老街留下历朝历代多少人的足迹？几百年兴衰枯荣，几百年风花雪月，肯定有说不完的故事。这儿，没有现代都市的喧闹和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压抑，没有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眩晕和紧迫。所有的人都显得从容自得，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优雅的近乎闲逸秀士。

    老街是一条以经营文化艺术品、古玩文具为特色的商业街。也间杂一些老字号的当铺、药铺、茶庄、土特产行。在老街漫步，感受地方民俗，体味徽州古风是一大乐事。然而更大的乐事则是逛古玩店淘古。从几公里长的一条街，近百家古董行，数不清的古玩器物中，选择你要的宝贝——货真价实的尤物，可不是简单轻松的事。即是行家里手，稍不留神也会走眼。所以，我和同伴们走进店铺，便优雅不起来了。两只眼睛不够用，忙不过来地在琳琅满目、鱼目混杂的多宝格子里扫描，唯恐漏过一次机缘，又唯恐被店主如簧巧舌蒙惑。当我真的看中了一件清代青花人物瓶，反复鉴别找不出什么破绽时，心中之欣喜可想而知。潇洒和自信在片刻之内恢复，于是把腿一拍用我的山东腔大叫一声：“买了！”

    自古徽人多商贾。徽州人做生意，一般都是小本经营做起。从求衣食于四方，发展到“贾人几遍天下”，“贾之名擅海内”，以至有“无徽不成镇”之说。徽商的崛起和发迹，并非“生而善贾”，而是历史的社会因素和他们刻苦经营所造就的。《徽州文化教育志》说：“徽人善仪容，有口才。”“善识低昂，时取予，以故贾之所入视旁郡倍厚。”在屯溪老街，我们充分领略了徽商的经营之道。这种经营与北方商家大相径庭，很有点艺术化的味道。沿街走去，几乎所有店铺的店主都会向你投来谦恭和悦的微笑。倘若你决定踏进那一家的门槛，店主会马上迎上来，在前引导，主动但不失分寸地与你攀谈寒喧。他们举止大方，谈吐文雅，即使是铺面很小的古玩店，也搞得十分整洁。你甚至不认为他们是在做生意，到像是在一间间别致考究的书斋里会晤老友。有的店主一见顾客进来，不问你是否有意买什么东西，先把你请到红木雕刻的太师椅上坐定，用精致的茶盏沏上一盏清香沁腑的毛峰茶，然后一面揣摩你的心思，一面娓娓道来，逐一地向你介绍他的每一件瓷器，或康熙、或乾隆。当然，听他们这类一本正经、不动声色的推销词，千万不可当真，也不必说破或辩论。这时，你最好在沉默中喝这盏不花钱的茶，重要的是把握好自己的判断。如果忘了他们是精明的商人，可要吃大亏。

    老街真是一条古老的上了年纪的街。漫步老街似乎在读一本内容浩瀚的文物典籍，或历史教科书。数小时下来，大有胜读十年的感慨。天色渐晚时，我们恋恋不舍地往住处返回，每个人都抱着一大堆颇有争议的古董，彼此还在以怀疑的口吻大声讨论着，伴着兴奋开怀的笑，不知哪位突然遗憾地说：“可惜拿不动了，再来老街，可要开车来哟！”